（十七）

“接下来请沪安商会会长，安岑桢先生，致辞！”

“各位尊敬的来宾……”

随着卫倏的步伐，致辞的声音渐渐被她抛在身后变得细微起来。她走到楼梯间时刘志杰已经背身倚着栏杆等了好一阵了。

卫倏的脚步放的很轻，靠近刘志杰前也调整了自己的呼吸使自己不会显得格外紧张。

“志杰？”

刘志杰回过头来眼见等的人已到露出了笑意来，上来就张开膀子抱了抱卫倏，一股酒气袭上了卫倏的面门。

“你喝酒了？”卫倏露出些温顺的表情看向刘志杰。

“哦，跟兄弟们一起，喝了两杯，没醉。”刘志杰说着凑近了还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卫倏，“不信你闻闻。”

他说着便要去贴卫倏的唇，卫倏躲了一下，又反被刘志杰捏住下巴：“我们小倏害羞了？嗯？”他贴得太近了，卫倏因为躲闪气息急促起来。

“别胡来……别让……别让人看见了。”

“别人，哪有别人？怎么了？怕让你叔叔看见啊？”刘志杰近乎掐似的搂着卫倏的腰，“小倏，你不知道你今天有多漂亮……”

“当啷！”正当卫倏躲闪不及时，楼梯上铁盘落地一声脆响。刘志杰吓了一跳，这才松开卫倏。

楼梯上方有个穿马甲的女侍者低着头鞠了好几个躬道歉，似乎是盘里有东西洒下，之后她便背着身捡起来。

卫倏乘着这个机会捂着胸口微微退开，颇有些嗔怪地看向刘志杰：“都说了别胡来了……”

“知道了。”刘志杰仍笑着。不过或许是因为感受到了卫倏的抗拒，他暂时不再试着贴近她，而是理了理自己的领带力图将自己恢复成正人君子的样子。

整理好仪容之后他弯起了手臂示意卫倏挽上：“请吧卫小姐？”

卫倏这才稍稍平复紊乱的呼吸节奏。两个人一同往楼上去。

欢迎会大厅所在的酒店是回字形的设计，从他们将要去的客房走廊能看到正在下方进行的欢迎会致辞。

这间客房是卫倏订的，靠近楼梯口，近乎背着下方参与活动人员的座次朝向，隐秘且不易被发觉。刘志杰以为是卫倏怕被叔叔发现，反而越发来了兴味。房门刚打开他就贴到了卫倏身上，从后搂住了她。

卫倏还是有些抗拒，不过这次的借口变成了说他身上有酒气，让他去洗一洗，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自己来时没吃东西，刚好吃点东西垫一垫。

刘志杰觉得卫倏的要求有些婆妈，但如卫倏所说，反正已经共处一室，自己并不着急，由此才同意了卫倏的要求。他进盥洗室前还不忘戏弄卫倏一番，这下倒是不见卫倏格外抗拒了。

眼看生米要往锅里倒了，刘志杰颇兴奋，换了衣服就赶紧钻进了浴室。

欢迎会前的致辞至少持续了一个钟头，学界的人讲话尤其冗长，更何况后面教授登场，还要边翻译边致辞，因而是费了些功夫。时间一长，下面的听众难免不耐。

魏时渊往后转了转脑袋，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侧过身来假装听着教授的致辞一边点头一边同商盛松说起话来：“诶，茂亭，侄女到哪儿去了？”

商盛松对教授所讲的纸业标准勘定事宜还是颇为有兴趣的，原本也听的认真，直到得了魏时渊这一句才猛地往后回头，果见原本卫倏的座位上空着。他一惊，心跳剧烈起来，强压着忐忑应付魏时渊：

“……可能是小倏听烦了到后头吃东西去了，她调皮，劳大哥操心了。”

“这是哪里的话……女孩家活泼点也好……”商盛松点头，勉强扬了个笑，然后就挥手招了一下侍者。因为他在前排不好离席，也只能让侍者去后头看看卫倏在哪儿。

有此波折，教授再讲什么商盛松就有些听不进去了。他脑海里响起今天下午卫倏的老师，也是他的老同学吴蔚生打给他的那通电话。

“盛松啊，上次你问小倏校内与刘志杰的传闻，我问了好些学生……啧，好像还真的有这事……他们说是传闻，但是这么多的学生都知道……恐怕就有点……”

“刘志杰是校内文化宣传会的部长……这个组织锻炼人，我当时让小倏去面试也是因为这个……真是不好意思……”

“你这个贱货！你敢骗老子？”刘志杰双手双脚都被捆在床上，气得目眦欲裂。

而站在他面前的卫倏脸上没有半点笑意：她手里拿着一柄小巧的柳叶刀，握得很稳：“刘志杰，顾湘厢，在哪儿？”

“你就是为这个才骗我的是吧？”刘志杰气笑了，面色铁青，脸上的表情狰狞起来，“你跟那个顾湘厢一样，都是贱货！早知道老子把你也买到火炕里去了！”

“火炕？哪儿的火炕？”

卫倏知道刘志杰的意思，她咬紧了牙关凑得越发近了些，语气反倒更柔和了些：“哪儿的火炕？嗯？”

刘志杰看着她的样子又笑了一声，吐了口唾沫：“你做梦也别想知道，沪安城百八十来家，你有本事，一家一家找去啊？”

他话音才落就被卫倏甩了一巴掌，卫倏绕到了刘志杰右侧：“刘志杰，我劝你最好别跟我耍花招。看来你是没把我这个女人放在眼里，那我先让你试试。”

她说就将手中的利器扎进了刘志杰的腰际，刘志杰原本还打算继续嘴硬，没有反应过来就是一阵剧痛，紧跟着就挣扎起来。卫倏却不动，反而将没入刘志杰皮肤中的利刃往更深刺了一些。

刘志杰的痛呻似乎很剧烈，但卫倏清楚他的声音会被外面致辞的声音盖住。她太冷静，根本不像是第一次握利器的人。

将沾了血迹的利器拔出来后，卫倏往前走了两步，一下子掀开原本盖在刘志杰小腹上的布巾，刃尖则对准了他的小腹：

“你可以再试试看我是不是在同你玩笑。我再问一次，顾湘厢，在哪儿的火炕？”

刘志杰这次不敢再嘴硬，但仍不说话。瞧着他负隅顽抗的样子，卫倏反而笑了一下，她放下锐器走到床头，修长的指甲在刘志杰脸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痕。她心里仿佛有发不完的怨气，因为不好施力干脆坐在了刘志杰身上，直挠得刘志杰脸上近乎淋漓才罢休。

她的气息太急促，从刘志杰身上下来时连发丝都散乱了。刘志杰似乎在疼痛和卫倏本人带来的狰狞震撼中感到了一丝恐惧。当卫倏再一次将刃尖对准他的下腹时，刘志杰犹豫了一下终于说实话了：

“她在……在……德林昆西路的石子弄堂那儿……”

“是真话吗？嗯？志杰？”卫倏听到他的回答却笑起来，语气温柔地像是在问情人。

她没有脱鞋，穿着小羊皮底高跟站到了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挠花了脸的刘志杰又问了一次：“是真的吗？嗯？”但这次她没等刘志杰的回答。

下一刻刘志杰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呼。卫倏抬着头没有向下看，脚腕上又用了些力气。

“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刘志杰额头上青筋暴起，连连哀嚎。好半晌卫倏才松了脚腕上的力气。她下床开门将一直守在屋外扮作侍者的华芳叫了进来。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已经知道顾湘厢的下落了……放我走吧……”刘志杰看着进来的华芳愈发忐忑了起来。

“别怕啊志杰。”卫倏回过头笑了一下，“你将死心塌地对你的顾湘厢拐到火炕时都没害怕，现在怕什么？嗯？”刘志杰看着穿着浅淡颜色礼服温柔微笑的卫倏，自后脊梁骨蹿上来一股恶寒。

“刺啦——”还不等他再细想，穿着侍者衣裳的华芳就已将卫倏穿着的旗袍礼服撕扯开来。紧接着她便开始甩卫倏耳光，对卫倏身上又掐又咬。卫倏只是顺从地蹲坐在地上咬着下唇任由华芳作弄，没过一阵她身上便该红肿的红肿，该青紫的青紫。

下面的致辞还在继续，华芳时不时便停一停擦一擦忍不住的眼泪。到尾声时卫倏已经躺卧在了地上，华芳满脸泪痕地将她扶了起来，将一早准备好藏在餐车里的摆件钝物递给了卫倏，接着便转过了身。刘志杰就眼睁睁地看着卫倏用那个摆件猛砸了两下自己的头，血顺着卫倏额头流下来时。

刘志杰因为本能感到一种恐惧而有些哽咽起来：“……卫倏……卫倏……你们要干什么……”

“你马上就知道了。”华芳转过脸来恶狠狠地看着他，走过来举起了利刃。刘志杰吓了一跳闭上了眼睛，然而华芳却割开了捆住他的绳子，紧接着便离开了房间。

卫倏给他的伤没有伤在要害，并不重，刘志杰缓了一阵子便能活动了。原本他是准备直接离开的，可看着躺卧在那里几乎丧失了力气的卫倏，刚才被卫倏威慑的恐惧又消散了，被欺瞒的愤怒重新占了理智的上风。

大厅的致辞还没有结束，他觉得自己还有机会给卫倏一个教训。

他走过来踢了两脚，见卫倏没有动静，又蹲下身甩了卫倏一巴掌。卫倏只是发出了细微的呻吟。

刘志杰顿时得意起来，又朝地上啐了一口：“想要痕迹是吧？想害老子是吧？还有得着费劲巴拉的让华芳给你留痕迹吗？你想害，老子让你害！你这贱货！”他说着便低下头像动物一样用自己的齿咬住了卫倏的皮肤。

“……十分感谢各位的参与，各位自便吧。”欢迎会的致辞到尾声时，被商盛松安排的侍者已经来来回回在大厅里找了好几圈，但这次过来回话却跟前几次一模一样，没有在大厅里看到卫倏的半点人影。好在致辞已经结束，大家分散开来。

商盛松脸色很糟糕，大概是心里起急，他从座位上起身踉跄了一下。身边的魏时渊赶紧搀扶了一把：“茂亭你这是怎么了？”

商盛松勉强控制住表情：“大哥。小倏，小倏不见了……从刚才就没见着人……”

“嘭！”的一声巨响打断了商盛松的解释。是一只瓷质的东西跌落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女声的惊叫和哭喊。

商盛松双耳一阵轰鸣，根本来不及反应便从大厅往二楼冲。魏时渊也才反应过来，赶紧挥了挥手让秘书去带安保，也跟着上了二楼。

楼下的人群被这阵巨响和惊叫扰乱，有些嘈杂又闹哄哄的。

“小姐，有什么吩咐？”有个身穿红色西服戴贝雷帽的年轻女子招手呼唤了侍者。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真是不好意思，我们……也不太清楚。”

“来杯香槟。”

“您请用。”

“多谢。”

侍者之后便离开了，也没人注意到这个年轻女子之后就离开了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