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嘶——”顾湘厢指尖溢出了一颗殷红的血珠，骤然而至的疼痛让她猛地倒吸了口凉气。

原本仰躺在沙发上用丝绢盖着脸的秋甜坐起了身，“怎么了？”她把脑袋凑过去看了一眼，而后轻哼了一声，躺卧下身时学着沪安腔调讥讽了一句：

“阿拉老早就跟侬港了黑天不好做这些细活的，现在扎到了怪谁嘛？”

顾湘厢倒是没吭声，将指尖放进口里，将手中的针线活计搁在了一旁的笸箩里，倒是从抽屉了取了什么东西，一遍嘟囔：“……又是挨针又是左眼皮跳……没完了还……”

“左眼来财，倒是好事嘛。”秋甜闭着眼睛又将绢子盖到了自己脸上。留声机里歌手的女音徐徐淌出，她的姿势也看着是越发懒散，“要开张了嘛。”

“……这叫好事？”顾湘厢走过来，伸手拿开盖在秋甜脸上的绢子，将那张纸片放在了秋甜的眼前。

“啊呦，挣钱怎么不叫好事……”秋甜原本又要开口贫，睁开眼却正见顾湘厢把那张写着“金秋涟”三个字的烟壳纸片放到了她眼前。

“认识吗？”顾湘厢拍了拍她的小腿示意她让开个地方好让自己坐下来。

“你……你从哪里弄到的……”秋甜抬起眼来，“三个字啊？”

“碰到一个胸兜里装钢笔的，问他借的笔。”顾湘厢仰靠在沙发上，“‘金、秋、涟’是这三个字吗？你说是带水的连，那就只有涟漪的涟了，倒是个好字。”

她往侧边转了转头，看着秋甜被烫卷了的发遮着的侧影：“碧波秋水，是好听。”

“是好名字来的呀？”秋甜把那张纸片握在手心里：“我还以为那老混账生来就给我取了个贱名字呢。”

“……你当真是被抵账抵进来的吗？秋涟姐？”顾湘厢望着秋甜的样子，过了好一阵才发问。

“你这个学生妹子心眼多，我可没跟你扒过瞎。”秋甜转过脸来，脸上一直以来的市侩神色却收敛起来，“说可怜，那是故意吹出来哄恩客听的，可我也没在这件事上编过谎……你们这些念书人不都聪明吗？难道还看不出来我说得是真是假。”

“书读得再多人也是人，哪有那么灵。要是诚心想蒙人，就是读八箩筐书也不够用。在事情里才看才说。”顾湘厢没有直接回答秋甜的问题。

秋甜反倒咧着嘴笑了一下，垂着头又沉默了半晌才开口：“……你……还是要走吧？”

“秋涟姐。”顾湘厢也笑了一下，“你感觉感觉，这地方是学生妹子该待的地方吗？”

金秋涟沉默了一下，没再开口。顾湘厢也不再搭话，房间里只余下留声机里传来的清甜声音。

今日有月，从她们二人所居的屋子窗户里正能望到那半轮皎白的月，虽是残月，却也清辉熠熠，照夜地生光。纵使是光华微弱，看到了也总比不曾见的要强上许多。

“茂亭，情况怎么样了？”魏时渊结束了欢迎会后赶到圣心医院时已经是后半夜了。胸前还沾着干涸血迹的商盛松一个人坐在走廊上，神情有些恍惚。他见魏时渊来了想起身，可估计是有些发晕，刚站起身来便眼前一黑往下栽去，倒是把魏时渊吓了一大跳，赶忙伸手搀住了情绪有些崩溃的商盛松。

“宙深大哥啊……”商盛松坐在木质长椅上，一只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喉中有些哽音，“小倏，小倏……”

事已至此，魏时渊也不知说什么安慰好。他挥手先让自己的秘书回避，然后跟商盛松并肩坐在了长椅上，使劲拍了拍他的肩。旁人不知道情形，但当时跟着商盛松冲上去的他还是知道的。毕竟最后慌得像没头苍蝇一样的刘志杰还是被他的人摁倒的。

“茂亭，你到沪安崭露头角的这些年，一直就是跟小倏侄女两个相依为命的。旁人不知道，我总是知道的。眼下小倏侄女出了这么严重的事，你要是再撑不住，小倏侄女不是更没依靠了吗？”

他吸了口气，从自己身上摸出块手帕递给商盛松：“茂亭，就算天塌下来，当男人的也得好好顶住了。更何况那畜生还没料理，就算是哭，等到事情了了再哭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