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洛伦·洛佩兹在发家之前，只是一个小小的香料商人，往返于香料贸易活跃的绍佩尔雷各大城市。在辛苦做了几年买卖之后终于讨到了一个合作伙伴的表妹做妻子。他漂亮的妻子第二年就为他添了一个可爱的儿子。

但是好景不长，南方的香料生意很快就被新崛起的新贵族寡头垄断。寡头的垄断贸易对于洛佩兹这样的小本生意人来说是灾难。短短两年时间他就赔得血本无归。

为了谋求生路，他不得不带着妻子儿子北上搬往维萨德耶勉强维持生计。因为不固定的收入来源他不得不长期离家。直到两年后才因为结交了一位维萨德耶的大人物而再次获得了积累。

那位大人物许诺将维萨德耶同南方的香料生意交给他打理，还可以帮他取得王室许可，代价是洛佩兹要提供绝对充裕的资金来搭建一条供给王室的商品运输生产路线。

但等到他彻底筹备好一切返乡之时才发现妻子与人偷情，已经生下了女儿。或许是因为害怕，不久之后他的妻子就失踪了。那个孩子就留在了他的身边。

洛佩兹是个生意人，他当然不会花钱抚养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于是这个女孩以他侄女的名义被送到了南方国度的疗养院许多年。

后来在维萨德耶，有许多像他一样获得资产积累的富商成为了新的贵族。为了互相之间联络关系，他需要一个人来完成一段联姻。

他就想到了那个被抛弃多少年的“侄女”——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幸运的是那个孩子确实活下来了。

遗憾的是疗养院的环境使她患上了严重的间歇性精神疾病。但更幸运的是，这种疾病依靠药物能够控制。

在佩雷斯夫人搬到庄园的第二年，她的女儿外出时帮助了一位落难的少女，佩雷斯夫人受女儿的请求，最终帮助这个女孩找到了自己的身份——她就是洛佩兹先生的“侄女”。

庄园里需要她维持的事情数不胜数，打听消息也只是她随口吩咐而已。因此佩雷斯夫人在知道了那女孩的身份之后并没有继续深究她为何会迷失在庄园附近。

洛佩兹虽然是有名的新贵族强硬派，但孤独的菲蕾德能与同龄人保持友谊对佩雷斯夫人而言也并非坏事。因此尽管从心理上她并不赞同女儿与那洛佩兹侄女的交往，但她那生活在庄园中孤独的女儿还是将洛佩兹作为朋友来对待了。

那女孩回到维萨德耶之后其实很少再发病了，但她有无处发泄的恨意。

她是在洛佩兹先生从疗养院接回的过程中逃脱的，大概对于一个病人来说，曾经抛弃过她的陌生的环境并不比疗养院本身好多少。

她的“叔叔”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她的“表哥”也不屑于关心她，她痛恨这里的所有人。但慢慢地，她最痛恨的人就变成了那个让她没能逃脱的且天生就拥有一切的女孩——她本来有机会逃掉的。她本来也应该拥有一切的。

可最后她没能逃掉，她也什么都不曾拥有。

长久的友谊与相处，带来的是长久的对比。她不得不在长久地与菲蕾德相处的过程中将一切无理由地归罪于这个和自己同龄的女孩。

乔伊斯一遍又一遍地质问，她凭什么能安稳地享受这一切？她凭什么能拥有这一切？然后在质问中慢慢地在心中滋生出了与外表的行为举止完全割裂的怨毒的种子。

对一个被强行纳入正常社交的偏执的精神疾病患者乔伊斯而言，与她频繁接触的菲蕾德，逐渐被她视作了造成她磨难生活的原因。

她觉得菲蕾德的存在是对她而言的一个错误。

在首都卢德利居住的日子里，唯一使乔伊斯感到安慰的是某一天她意外在街面上见到了带领王室参与游行的王子一行人。她其实到最后都无法确定自己当时到底看到的是王子还是随从，只是去打听时有人告诉了她了那个随手指出去的影子的姓名——埃文斯。

于是她满怀诚意地去见了那位埃文斯先生。

那位先生那样绅士。乔伊斯只感到高兴，她丝毫没有意识到埃文斯的绅士是他所受教育的成果。

而且因为相见第一面她强行赠送过去的昂贵礼品，埃文斯不得不赠送了回礼。

这让一直备受折磨的乔伊斯得到了不小的关注。原因是埃文斯侯爵本身出身旧贵族，因为是王储辅佐官的原因，在立场上也是非常坚定的旧贵族派。而他的儿子如今却与一位新贵族女性传出了绯闻。这势必会引来关注。

然而乔伊斯不是这样想的。

当那些势利的妒忌的女孩眼睛看向自己时，可怜且一直备受心理折磨的乔伊斯第一次感受到了成就。长久的失去又突然得到，带来的是近乎癫狂的炫耀。

她发觉自己原来会因为炫耀而感到快乐和幸福。

因此，乔伊斯开始疯狂地夸大事实，炫耀着自己所受到的来自埃文斯先生的优待和喜爱。仿佛她已经完全能够作为新贵族女性跻身旧贵族行列。过分的是，她将这作为奚落其他人的谈资，且尤其喜欢针对与她同样身为新贵族的女性。

而当有些了解一点事实和埃文斯府邸态度的人提出异议时，她就会近乎歇斯底里地进行反驳，或者用丝毫不得体的方式羞辱提出异议的人。

久而久之，不光是作为当事人妹妹的尤朵拉。很多身处卢德利社交界的女性都开始对乔伊斯敬而远之。

然而在庄园居住平时只同少数几位女士保持书信交流的菲蕾德瑞卡并不了解自己的朋友洛佩兹小姐在首都的风评。

乔伊斯并没有因为那些排斥而感到任何不适，她反倒因为这种越发确信了自己因为宣扬与埃文斯侯爵之子的“爱情”而得到的成就。她坚信自己所遭到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些女人嫉妒她所得到的罕见的，新贵族对旧贵族的“爱”。

她在这种排斥中越发确信了埃文斯对她的“爱”。并且越加疯狂地回馈和纠缠埃文斯。直到被逼无奈的埃文斯府邸放出了洛伊泽有婚约的消息。

乔伊斯的天塌了。她感到自己受到了羞辱，情绪因此开始起伏，长时间的喜怒不定让洛佩兹家的人都开始对她感到害怕。洛佩兹先生只好命令乔伊斯的精神医生加大了开给乔伊斯的药量。

然而更令乔伊斯感到崩溃和无法接受的是，不久之后，她从尤朵拉口中，听到了埃文斯婚约的对象，就是那个自己一直痛恨着的，拥有一切的女孩。

那她第一次彻底的萌生杀意。

当乔伊斯问菲蕾德时，菲蕾德居然以“义务”回应了她。

可怜的乔伊斯先是感到无比的嘲讽。然而在结束谈话之后那种嘲讽就变成了无法克制的痛苦和愤怒，以至于两人分开时她的表情狰狞，甚至吓到了同行的侍女。

回到卢德利后，她开始背着洛佩兹先生安排的精神医生悄悄地停掉了服用自己的药物，因为她能感觉到那药物是为了让她克制愤怒。

乔伊斯也同时怨恨着那位无辜的医生。她那时已经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克制愤怒了。她只是感到了无尽的怨愤和仇恨。

那种仇恨在她停止服用药物之后愈发清晰起来。

告别菲蕾德之后，乔伊斯几乎每晚都在梦中预演如何杀掉这个像苍蝇一样让她厌恶的女孩。她怨恨菲蕾德明明从来没有与埃文斯见过面却拥有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嫁给埃文斯的机会。更怨恨她的回答仅仅是一句轻描淡写的“义务”。

然而不久之后，前去首都卢德利离开庄园的菲蕾德就给她寄去了信件。

这封信件让乔伊斯在来到卢德利之后第一次失控。她咆哮着撕毁了信件，砸穿撕碎了所有她能够抓到的东西。如果不是洛佩兹先生即使的叫来了医生，当时引燃窗帘的乔伊斯很可能会让所有人丧生火海。

而乔伊斯则只是想着那该死的佩雷斯居然住到了埃文斯家里！她现在就要见到那女孩！她要宰了她！她要当着埃文斯的面将她杀掉，碾碎喂进埃文斯那同样讨厌的妹妹嘴里，然后告诉埃文斯他只有她能配得上！

就在这种惊人的怨恨中，精神已经明显出现异常的乔伊斯居然冷静了下来。她开始异常镇定且清晰地思考自己达到目的的步骤。

之后所有人都发现，“经过治疗”乔伊斯似乎完全恢复了“正常”。甚至开始与朋友联系，她以自己往常的口吻写了一封信给佩雷斯。这封信寄出去不久就得到了回信。

洛佩兹因为怕乔伊斯伤人，收起了所有她能接触到的利器。甚至为了安抚“侄女”，他专门托人购买了许多的礼品。其中就有一件来自南方的软蕾丝纱披肩。

很薄，很轻，能够拉伸，又足够坚韧。

洛佩兹先生没有意识到，对于一个已经将剥夺生命视作理想的人来说，无论如何，她总能想出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