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史文茵隔着内门轻轻咳了一声，咳断了外面的动静。说话的是她的女使裁雪和跟着伺候的小厮伍平。

她从榻上汲上鞋子，一抬头正能看到外头黑压压的天色。史文茵思忖着时辰，想着今夏还没下过发雨，今日恐怕要赶上了。一推开内室的门，裁雪满面的愠色还未及收回，小伍倒是机灵，很快躬下了身子喊了一声姑娘。

史文茵想着今日门外拦住裁雪的两个粗使婆子，又想了下方才小伍的话头，心里有了个大概。裁雪八成以为青阳王的消息还瞒着她吧。她病后做什么都不算有兴致，原想告诉裁雪文芩那边她早安排过女使的，到底还是没说出来。如若不是这几日递过来青阳王的消息，她兴许就管不得这些琐事了。

“怎么了？”

裁雪这会子才敛了神色跪下身子来，犹豫了半天才讲明了这几日瞒着自己的事情：“——我想不通。太老爷一下子病过去与咱们何干？找来两个婆子制住咱们干什么？”

“……想必是祖母心急，一时找不出因由来。最近史家带病气的也就是霜院了。”

裁雪眼见她不愿多解释，藏了些不忿的神色：“太老爷是清早病的，如何上午就能请了术人来，姑娘，钱小娘——”

裁雪还没说完，史文茵便止了：“慎言。”她没多解释，大抵是裁雪自己估量到了与今日之事与钱小娘的关系，退下去时神情还有些不悦。

史文茵饮了一口茶水。她倒不觉得今日封院之事是钱小娘的干系，不过那术人可能确实是钱小娘找来的。人不能未卜先知，若真是钱小娘的谋划，大概一早就找来了这个术人，但必定是给史文芩备下的。

以钱小娘的思虑，怕是在谋划着将史文芩嫁给青阳王。史文芩出嫁，于氏自然难受，又能离间自己和于氏的关系。届时老太太也必然怨恨她这个后回家的孙女，自己这日子就不好过了。只是若是按这道理钱小娘大可不必将术人指给老太太，借着太老爷的病给自己添堵。

她自问得罪钱小娘远没有于氏深，封霜院一事若是钱小娘撺掇的，实在多此一举。史文茵拢了拢身上的褙子，看着裁雪进来掌灯，到底还是没思量清楚。她不想则罢，若是要思虑必然要思虑周全再开口，史家找来的女医说她是思虑过重倒是对了。 

“下作的东西！若非今日你舅父请司星府的人过来，今日钱小娘就得逞了！”于氏冷笑了一声，摔下了手上的信件。

“先前青阳王在京中的时候，钱小娘是巴不得你不嫁，怕我的女儿替史家攀上这门子皇亲。青阳王在京中一失势，她又巴不得把你许给青阳王，当真是可笑至极。她打量依傍着老太太，太老爷在外院不问内宅的事情，以此辖制着我，此番若是让她诡计得逞，往后这府上还有咱娘俩做主的事儿？”于氏恨恨道。

史文芩抚了抚褙子：“娘亲如何思量此事？”

“我明日到你舅父府上去见你外祖，你舅父眼下是户部左曹，你外祖也有诰命在身。钱小娘请得先生，我就请不得先生？”于氏咬了咬牙，“你别看老太太纵着钱氏在宅子横行霸道，到底还是偏私你，想着倚仗你辖制我。若是真把你嫁给青阳王，我就不信她坐得住。”

史文芩倒是有些犹豫：“……可是文茵姐姐的身子如今……这到底——”

于氏听着这话斜了一眼自己的女儿，脸上神情愈发的冷硬：“你是我的女儿，先前倒不见你有这样仁厚的心思。我晓得你心里不落忍，可终身大事你自己不为自己谋算着谁为你谋算，眼下是有我在这坐镇着。难不成你真想嫁给青阳王，去伺候他？”

于氏在气头上，话说得并不委婉，史文芩低了下头便不说话了。 

夏日晚间发雨未歇，敲得房上的瓦作响，于氏说话间一道雷便追了下来，房内的气氛便愈发沉郁，许久之后才听得史文芩叹气：“便是如此，娘也不要薄了文茵姐姐，大老爷的事……她究竟也是不易。”

史文芩垂着头，于氏的眸子迎着房内的烛灯暗了暗，终究也还是叹了一口，“我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