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下午时分史家宅子里今日的热闹劲还没彻底散去，下人们正忙着将祠堂内厅和东房及笄礼的用物撤下去，史文茵才拆下了今日加好的冠子，她顶着乡君的身份，及笄礼自然是按着乡君的规格来办，三加的冠子也比寻常女子及笄的要稍隆重些。是而卸下那冠子时，她的额角都有点发红。

史文芩进来时她身上的深衣大衫还未及褪下，下人们都快把东房打理干净了。史文茵坐在妆台前打了个招呼，裁雪忙着把那发冠收拾下去，一时房里就剩了姐妹二人。

今日及笄礼上请来的观礼的不乏权贵娘子，现在史文茵卸下装饰，乍一瞧史文芩倒比她这及笄的收拾得还明艳些。

史文茵今日迎客行礼脸都笑僵了，此刻却还不得不勉强着应付自己这个自有心思的妹妹：“妹妹可还有什么事要说的？”史文茵揉着额角。

“自然是来向姐姐道喜的。青阳王府上已然来了消息，明儿聘礼就抬进来了。”史文芩走到了史文茵身后，捋了捋史文茵脑后的细发带，“姐姐面容清丽，想来日后嫁入王府也能博得宠爱。”

史文茵交握的双手瞬间搅紧了，脸上容色却是不变，听史文芩说话。

“——我自问我也是面容不差过姐姐的，又与姐姐亲近。往后若是能一嫁进王家做了妯娌，岂不亲上加亲。” 

“妹妹的婚事自有婶娘操心，以婶娘的心思定然不会让妹妹低嫁的。至于能不能做妯娌，但凭天家旨意，岂凭个人心意可定？”史文茵看着镜中的史文芩，语气平淡。

她话音一落，却听史文芩也跟着笑了：“眼下是不能，可姐姐嫁进去就不一样了，做了皇嫂和弟妹，自是能说上话的。”史文芩的双手动作轻柔，拂过史文茵盘好的发髻，“听说姐姐与国公府千金前些日子有些交集，是而跑过来叨扰姐姐了。”

史文茵这才明白了史文芩今日为何，搅紧的双手这才松开：“是前些日子出行到汇琳珍遇上，左不过说过两句话罢了，怎的还惹妹妹牵心了？”

“只是怕国公千金娇纵，惹了姐姐不快罢了，旁的是没什么的。”史文芩扬了扬鼻尖，显出倨傲来，“只是怕姐姐忘了自己人的亲近来。往后姐姐嫁进王府可还有得帮衬呢。”

史文芩这才撤手，唤了外间候着的思慧递上个锦盒来，说难免叨扰，为着赔罪送了礼来。史文茵心中冷笑，面上却是宽和收下。 

史文芩离开之后裁雪才进来，是将方才的话儿听了个一清二楚，望向史文茵的眼睛里含了好些愠意，史文茵把那装着散件珠饰的锦盒搁在桌子上。

“先前定下亲事她向我道歉，我还当她念及些亲戚情分，眼下看来，只是事不关她的，便顺嘴做做人情罢了。”史文茵眼睛里染了些失望的神色，“如此下去，总有不妥要吃亏的时候。盼着婶母能早些知晓知晓才好。” 

史家为史文茵操持的及笄礼上为着体面请了几位在京中有名的贵妇娘子，排场不小。于氏是婶娘，跟着得了好些抬举的话，迎客主礼的事今日都是她管着的。

“今日那李太尉的夫人可是好夸你，我思量着这都是好事。”

于氏才送罢了几位族中留下来问话的娘子，回正房正碰上从祠堂过来的史文芩，娘儿俩免不了要聊一聊今日史文茵的及笄礼，于氏先是颇有些骄傲地夸了几句，而后便说道起来：

“——只是你今日打扮还是过招摇了，到底是你姐姐及笄礼，幸而有那乡君大妆压着才没叫你抢了风头。这便不妥当了。”

“娘，您看您说的，哪有招摇，只是文茵姐姐平日打扮都素净些，哪里能怪得了我。再说了，谁人不知今日是姐姐及笄，便是我真想抢抢风头，旁人哪里肯理我呢。”

史文芩在于氏跟前撒娇卖乖是一派好手，乖甜的话音到底是软了于氏的心肠，不舍得再多训几句：“行了行了，你方才找文茵做什么去了？”

“我自然是找姐姐报喜去了，青阳王府那样重视她，我们不也跟着沾光吗？这桩婚事还是娘和舅舅促成的，就算那青阳王如今站不起来，也还是宗室。看眼下的情形，自然不会亏待姐姐的。” 

“小妮子，你舅舅和我原是怕你嫁腿脚不好的过去受委屈，眼下难不成又后悔了？说话捻酸的。”于氏皱着眉头戳了戳史文芩的额头，“青阳王府能善待文茵是福分，我们算是将她替你硬推出去的，只盼着往后她若是过了苦日子不记恨着就罢了，哪儿还能想着沾光的事情。”

于氏颇有些奇怪：“怎的当时怕嫁，现在又羡慕了？”

史文芩脸色没变却也没应声，又抱着于氏撒起娇来。二房的母女闲话是在自己院子里，下人们习惯了素日都在门外。于氏素来招架不住自己这个女儿卖乖，到底还是没舍得说什么，闲谈间偶尔问起最近女儿的饮食起居：“思慧可照顾得合意称心？”

“娘挑的人，自然是既合意又称心的。”史文芩笑得明媚，说话间向门外侍立的思慧望去，“我还得多谢思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