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埃文斯侯爵府平时是有很多内务和琐事需要处理的。

主人们喝下午茶需要备水，准备方糖和牛奶，点心要用银质的三层托盘按照从咸到甜的顺序摆放，托盘顶端装饰鲜花，以便在喝茶时可以散发香气；主人们的衣物浆洗熨烫时要格外注意丝绒和棉布材质的洗涤和平整熨烫……

作为一个被侍女长惩罚，连续睡过三个星期厨房的熨烫侍女，赫达觉得自己已经熟练地掌握了如何去处理这些昂贵的衣物。

但今天还是不寻常了一些，比如这位站在她面前的少女——埃文斯侯爵府的贵客，也可能是将来的女主人菲蕾德瑞卡小姐，正温和向自己询问那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洋红色礼服裙，并且想要自己熨烫。

赫达觉得自己如果答应了，那她可能又要睡厨房了。

“——赫达，我已经问过侍女长了。我向温迪做过保证，这件衣服由我来熨烫。请给我吧。”

赫达还欲拒绝一番，抬头就看见了侍女长也微微地朝她点了点头。

她向这位贵客递上熨斗时觉得自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菲蕾德瑞卡小姐好像很熟练。

这是一件很令人惊奇的事情。

等到衣物熨烫完成她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怎么了赫达？”

“是的，小姐，您不应该……”

“赫达，这是很正常的事……只是，熨斗可能需要重新加热。”菲蕾德没有直接回答赫达的话，反而笑着拎了一下手中的熨斗。

当赫达把熨斗接过去之后，菲蕾德把手放在了唇边：“请你不要告诉其他人。侍女长也已经答应我保密。”她说完后就上楼去了。

赫达闻到了菲蕾德身上的玫瑰露香味，只觉得飘过了一阵香风。

这位小姐，至少是将她迷住了。

“哦，我尊敬的，至高无上的殿下！请允许我为您介绍查杰特王国的特使……”

王宫政务大厅一片肃穆，内侍从官扯着尖锐的音调向上位的萨维里奥王子殿下和他的私人秘书兰道夫介绍西方小国前来表示臣服的使者。

接待使者的工作从天色微明时开始，这意味着萨维里奥王子在这冰冷的大厅中已经坐了至少三个小时了。

使者们的介绍和表示衷心的方式千篇一律。

侍从官还在介绍，萨维里奥悄悄转头地与站在自己身侧的秘书官兰道夫说上了话：“——埃文斯什么时候到？”

兰道夫向王储附耳几句。萨维里奥皱了眉头吩咐了两句。没一阵子，兰道夫便悄悄地溜出了政务大厅。

在兰道夫离开之后，萨维里奥颇为无趣地撑住了自己的脑袋。等到今天觐见的第十三位使者出现时，内侍从官终于准备结束这冗长的折磨了。萨维里奥解脱一般根本不等使者们退场就先行离开，正遇上折返回来的兰道夫。

“殿下，埃文斯先生正在您的办公室等您。”兰道夫几步迎上来附到萨维里奥身边。萨维里奥的神情稍微轻松了一些。

他将没完没了纠缠他安排行程的内侍从官甩给兰道夫应付，自己则回了办公室。

这种事他很熟练。这些烦人的内侍从官听从摄政大臣的命令，将他牢牢地牵制在没有任何实质权力的政务大厅处理一些琐碎的小国外交事务。

要控制他的人，总是那么令人生厌。

“——老实说，埃文斯，以你的才能，应该配得上我的表妹赛丽斯特。遗憾的是你已经有婚约了。”萨维里奥歪坐在办公桌后调侃正仔仔细细分析绍佩尔雷地形的洛伊泽。

他的辅佐官听到他的话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谢谢殿下您的好意，赛丽斯特公主还是交给更值得人吧。”

说完话后洛伊泽才抬起头来，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孔雀一样穿着珠宝礼服裙的骄纵公主，脸上的神情一时没有掩饰得住。

萨维里奥大笑起来，“看来赛丽斯特妹妹给你留下了一个不怎么美好的印象啊。”

洛伊泽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肯定地说，“我已经有婚约了，殿下。”

萨维里奥显然对洛伊泽的反应有些好奇，他猛地直起了身，仔仔细细地看清了洛伊泽的表情，然后摇了摇头：

“真令我意外啊，洛伊泽，我还以为你会很不喜欢这桩由埃文斯侯爵很早之前包办的婚姻呢。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这样的婚姻对你的价值微乎其微，是什么改变了你的看法呢？”

洛伊泽已经转到了沙盘另一边。他背对着萨维里奥，终于停下了转动的思绪，将自己抽离出来。

今早他出门时尤朵拉已经要拉着那位贵客去自己的花房谈天了，那个女孩手中拿着的正是那天在图书室初遇时被自己碰到而使她受到惊吓的《南方国体论》。

那么就这么回答吧。

“——是《南方国体论》。”洛伊泽躬下了身子，垂着头没有让萨维里奥注意到他略显愉悦的神情，伸长了胳膊，在沙盘上添了一个标志。

“什么？”萨维里奥有些吃惊，“那本枯燥至极《南方国体论》能和你的婚约有什么关系？”

洛伊泽又停了一下，他脑海里又一次毫不绅士地联想到了昨天晚餐前尤朵拉制造的那场并不完美的相遇。但是说实话，令他意外的是想起来这件事会使他愉悦一些。

这确实很奇怪。

“如果您非要问的话，我只能说这样回答您。就是《南方国体论》影响到了我对这场婚约的看法。如果您需要的话，相信兰道夫先生会为您找来这本书的。”

洛伊泽绕到了沙盘上维萨德耶与绍佩尔雷交界的席尔维斯那里，没有再在他的婚事问题上纠缠，而是随即说起了有关于最近摄政大臣放宽对新贵族的内部政策后的一干事宜。

萨维里奥很快就没有时间再去深想那本奇怪的《南方国体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