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从仙华宫出来，都近傍晚了。宴饮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主要是太后同皇后告退行仪等了些时间。史文茵跟着来时引她的内侍官顺着宫墙一步步向外，直到能看见停放的马车时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送出去她才觉出自己身体上的疲惫来，就像是疾步之后，四肢都在向她抱怨脑海里的那根弦绷得太紧了。

裁雪本来是颇为懒散架势，看到她时才来了才有了些神采。

史文茵倒是有些奇怪：“我来时乘的车呢？”

“回姑娘的话，文芩姑娘已经乘那辆车走了。”裁雪朝她摇了摇头。

马车驶出顺义门史文茵才敢张嘴问史文芩提前离开的原因。

“我也不晓得是什么原因，文芩姑娘看着神情恍惚又有些狼狈，坐您那辆车是嫂夫人安排的。”裁雪说的嫂夫人就是今日史文芩跟着的那位族中兄长的妻子，“您那辆车看不出是史家的车辆，嫂夫人吩咐之后便回去了，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史文茵听了只管狠狠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宴饮提早送出来还能是什么缘故，大抵是史文芩仪态不端被抓了个正着，嫂夫人要全史家脸面便直接将史文芩用车架遣回了府上罢了。 

她深深叹了口气，史文芩失仪其实在她预料之中。莫说史文芩，便是她到了后头，也觉着吃力。心里头得时刻提醒自己不可失仪，身体又时刻紧绷着，时间一长自然招架不住。这是请多少教礼节的妈妈也无济于事的，唯能做的便是习惯。史文茵能从头到尾地坐下来还不让人挑出一点错来，便是已经习惯了。

原来女侯在时，府上时常要招待身份尊贵的客人，她年幼时也坐不住，为着这种礼节，她那做武将的母亲不止一次用显得粗鲁的方式纠正她。她坐着，女侯拿着根扁平的戒尺看着，久了便好了。史文芩是头一次，便是于氏请了妈妈来教，也还是差一截的。

官宦人家的女儿礼节自然是没法和规矩森严的皇家比较的。史文芩乃至是她素日在后宅的礼数，放到皇家也是不够看的。史文茵想着这些事情，便靠在马车里缓缓闭上了眼睛，身体的疲惫将她拖进了一个短暂但是深沉的梦境。 

史文茵不知自己是睡了多久，才被裁雪摇醒。这丫头看着有几分慌乱，急急地拉着她的袖子声音低低的，“姑娘，方才我也打了个盹。这好像不是回史家的路。”

史文茵顿时从混沌中清醒过来，撩起车帘一看，马车虽然还是在街上，但是瞧着已经有些偏僻了，这样晴朗的傍晚时分街面上的人该是不少的，偏偏这条路上没有一个过路的行人。她脑海里一时混乱还想不起这是哪一条街，只能大概知道是要到京郊去。

幸而史文茵没有彻底慌起来，她摁住了裁雪的肩：“叫车夫停车，我们要下去方便。”裁雪便依着她的说法问了。

那驾车的来了一句：“姑娘，过会儿就到了，现在下什么车呀。这附近也没有方便的地方。”

“这不是送我们来的车夫。”至少不是史家的车夫。史文茵撩了下车帘确定了这马车确实是要送他们去京郊，一时心跳如鼓。她想不出是谁，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带着茫然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与裁雪对视一眼，结果只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疑惑和对未知的慌乱。 

钱小娘今日午后梦境里尽是抬举声音。她一觉睡到了日头西斜才模模糊糊地醒来，是被人吵醒的。

“小娘！小娘！”那夜报信的丫鬟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唤醒了懒散歪在榻上的钱小娘，“史文芩——文芩姑娘回来了！”

钱小娘刚醒来的那点蒙昧被这一句话彻底打散。她猛地抓住这丫鬟的手臂，“什么！怎么可能！”

“小娘，是真的，这会子文芩姑娘都过回廊回院子了！”那丫鬟忍着手臂被钱小娘抓出来的痛感，感觉脊背上冷汗都下来了。

她慌，钱小娘看着比她还慌，眼神飘忽了一阵子，又突然聚焦，急促地问道，“那，那马车呢？”

“文芩姑娘好像是坐着文茵姑娘那辆马车回来的！那马车上没有史家的标记！怎么办啊小娘！”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钱小娘一下子松开这丫鬟的手臂，像是失了力气一样扶着高几站了一会。

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带着愠怒大声问道，“思慧呢？她呢！怎么让史文芩上了另一辆车呢！”紧接着这妇人便像疯了一样抓住了丫鬟的肩使起劲来，“把，把思慧给我找来，我要问她！给我找来 ！”

丫鬟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呆了，听到吩咐一时没有反应，钱氏便猛地松手，这丫鬟便被甩到了地上，反应过来爬起来就跑。

钱氏的怒喝追在身后：“去啊！还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