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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堂】史家女·上卷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作者:若雨未央 浏览量:7 鲜花:0 [献花] 2024年9月15日

第四十八章

京城将雪之际,北境已然有大雪封山之势。

雍关城内,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只偶尔有马车或是骑马的西厥人经过。风沙夹杂着冰粒打的雍门客栈紧闭的门窗窸窣作响。从雍门客栈正堂进,桌椅没有铺摆开来,可见已几无过路客商。柜台上的小二正撑着下巴昏昏欲睡。从柜台一侧上二楼,一排整齐的客房住的是几位中原口音的客商。

小二正丢着盹,脑袋眼看就要贴到算盘上了,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喊醒了。

来人留着络腮胡子,身形魁梧,一身厂字襟立领胡袖袍子,外头罩着一件皮毡袄,腰间还挂着一把鞘上镶着绿松石的弯刀——这是典型的西厥人打扮。小二还未及问,这人就掏出几颗碎银子递给他径自上楼,“与人有约。”

小二虽有疑,但听此人也带了些西厥口音,又与楼上住客有约,是而也未多盘问。他关上门打了个哈欠,听着这位客官有力的脚步,回到了柜台后,重又打起盹来。

阿保叫门时史志厷还卧着榻上小憩。这几个月来住客栈他从不敢睡沉,是而听到声音时手已经攥紧了那把藏在枕下防身的匕首,直到听清了阿保的声音时才松了一口气。他赶紧下炕开门把来人迎进,确保无虞之后才合上了房门。

“史老爷。”来人摘下了扣在头上的毡帽,是字正腔圆的京中口音,听不出一点方才在楼下与小二周旋的西厥口音。

“季校尉。”史志厷很快就认出了这个看上去粗犷的西厥大汉正是一路护他们周全的北境大营校尉季洋,连忙抱拳见礼。

季洋才坐下,史志厷赶紧吩咐阿保到楼下去烫壶热酒,寒暄了一二句才问:“可是有了启程的消息?”

季洋饮下杯中热茶,茶盅磕在桌面上:“是有消息,不过最快也要到年节了。这半个月缇州纪州都有椋州暗卫的踪迹,只怕是要熬过眼下这一阵才行。”

季洋皱了皱眉头,稍一迟疑,“——而且按京中的意思,是要我们在戎部的大年‘白节’之时从戎部返京。”

史志厷的眉头当即拧起来:“这三个月来,椋州和戎部的人都几番袭击。从戎部走,岂非——” 季洋似乎是明白史志厷的顾虑,抬手止住了他,沉吟一阵才说:“此事另有谋划。”

史志厷闻言,眉头彻底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仙元十九年夏,上遣工部二员携款粮往雍关。还未至,其中一位官员就意外身亡,银粮也不翼而飞,随行人员即被扣押。到达雍关后,辖管的雍州州府草草结案,认定此事乃是草寇所为。赃银尚未追回,同行另一位官员便向朝廷再申钱款,主理灾情事务。

然而结案之后,商团诸人却因贪污赃银的嫌疑被扣在州府,押在狱中看管,商团货品俱没府库。

同年秋,京中再遣刺史进雍州汇灾情。州府为避刺史查证,把关押的商团诸人转移到雍关靠近北境大营的镇府看管。史志厷等人原本计划脱逃回京。计划还未施行,一行人却在绕开雍关城中途进入汾安王封地椋州之时,意外在两州相接地撞破了汾安王屯兵转移一事。州府负责押送的人当即被杀。商团等人在后,未被察觉才得以脱逃。

官员案是州府贪墨,杀人枉法。屯兵可是王储逆谋。诸人自然明白孰轻孰重。权衡之下,商团先返雍州藏身避难。一来是雍州州府暂不知内情;二来椋雍相争,汾安王人在京中,也不便令椋州妄动。回到雍州之后,商团不敢松懈。几番商议筹措之下,他们为求自保增加筹码,暗中开始查证屯兵一事;另一方面,要想活命,还得找一个既需要他们的筹码也能护他们周全的势力。

史志厷此时也是心急如焚。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与外断了通信。史志厷清楚远在京城的女儿一定会想办法打听他的下落——史家族下就有人在雍州地方府任职。他给雍州史家去过消息。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从腊月到开春他没听到任何回音。不久还打听到雍州史家迁官的消息。 如此,他便彻底散了联络的心思,也大概猜到了京城女儿被辖制的处境。

就在此时,他们当中有人暗中联络上了北境大营。不久北境大营来人,带了消息要他们暂时静默自保。然而此时椋州不知是如何得知了他们的踪迹,开始暗中袭击。即使由北境大营的人护着也难免死伤。诸人商议之后还是决定分开几路躲避。

史志厷一路同行七八人,大半与他一样都是商人意外卷入此事。他们当中很多人说起过家中妻儿,还一同畅想过回京之事。与史志厷一见如故的客商前夜还说“不惧义死,不荣幸生。”第二日就在他面前被利刃夺了性命。若说先前他们中的多数同意冒险查证椋州只不过是为了自保,那么到了后来,同行余下的人拼死护着得到的椋州罪证,已不单是为他们自己的性命了。

来雍关这一程,活着的人委屈和怨愤已经难以言明,却至少还有述说的机会。但那些已冤死刃下的人,连诉说的机会都没有了。

天色渐晚,雍关城的风雪越发的骇人。季洋与史志厷商议事定天色已黑透了。他欲告辞时才记起此番有一封托他送来的书信。

“这是?”

看季洋掏出信件,史志厷颇有些不解,见季洋递来也不急着接。季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犹豫了一下子才说:“家书。”

史志厷变了神情,拿过信件欲拆看却又被季洋制止:“既是家书,史老爷还是容后再看。这就告辞了。”他拱手,将毡帽扣在了头上便下楼了。

史志厷合上门,看着这封信件,拆看之时竟是有些颤巍巍的。

“老爷,下头送饭来了。”

阿保上来时房门并没有扣紧,他一用力便推开了。房中点着一只烛,光线昏暗。阿保近了几步才发现老爷用手捂着脸,肩头微颤。阿保来到雍关这些日子,从没见过史志厷如此,顿时心生害怕,缓缓问,“老爷?”

回应他的是一声似哭似笑的答允。

史志厷松开手抹了两把脸上的泪,好半天才平复心绪。他缓过神来看着惊疑不定的阿保,又笑了一声,状似无恙地看他:“饭送上来了?”

阿保却不回他,放下食盒跪了下来:“老爷,您可别瞒小的,我还从没见过您……您告诉小的吧。”

史志厷直接起身扶起了他,怜惜地摸了摸他的额头:“阿保,好孩子。我是年纪大了,一时高兴便收不住了。”史志厷心潮起伏,顿了好一阵才说,“——是京城来的家书。”

“兄长!”姜维晰撂下手上的信函,震得案子一晃,“哈斯巴扎尔部被灭,汗子既能从那儿搜出这些信函,鹰哨谷偷袭一事便是板上钉钉的!有此通信明证,苏赫巴寿他岂能抵赖!我看应该即刻上奏禀告父皇!”

“坐下。”姜维桢眉头皱得很深,姜维晰知道是自己着急了,虽有不服气,却还是撩袍坐下。

姜维桢动作有些缓慢,又一遍一张一张地翻看那些以西厥语言写就的通信,他仔细地读汗子所写的汉文信函,放下之后直视姜维晰,顿了很久才说:“奏不得。”

“兄长!”姜维晰极不可置信看向自己似乎格外平静的兄长,“哈斯巴扎尔和苏赫巴寿信件里写得明明的,苏赫巴寿请旨汗王,让哈斯巴扎尔带兵混在他们的队伍中,在鹰哨谷埋伏!难不成你不想替将士们雪恨吗!啊?”

姜维晰厉色怒问,话音未落姜维桢就一拳砸在了桌案上,姜维晰登时被震住。

他的兄长没办法站起来,只是抬头死死地看着他,姜维晰这才注意到姜维桢通红的双眼。

“我比任何人,都想替我的将士们报仇。”姜维桢几近控制不住,刚才砸在桌上的拳头,指尖深深握进掌心,话音像是从齿缝间蹦出来一样艰难,“可是不能奏,至少现在,不能奏。”

房里一片寂静,静得能分辨出炭炉里炭火燃烧的声音。姜维晰睁着眼睛与兄长对峙着,像是要从他眼睛里看出个答案来。终于他突然转开了视线,暗骂了一声,用手狠狠地拍了几下椅背,背对着姜维桢,嘲讽似的笑了一声:

“兄长,那你说,何时可奏?嗯?非要等到那老汗王病死才可奏吗?”姜维桢看着姜维晰直挺的背,仍旧没有松开握着的拳,却慢慢驼起了背,像是浑身没了力气一样,许久没有应姜维晰的话。

姜维晰一直没有等到姜维桢的应答,背着身脸上失望神色毫不掩藏,只觉得越发讽刺:

“兄长,我看你,是把男儿血性都丢在北境了。我自幼与你为伴在德妃娘娘膝下长大,竟不知何时,你变成了这般懦夫的样子。”姜维晰冷笑一声,“两千将士的命不值钱,你的腿因此残疾,你却也不敢在乎了吧。”

他终于沉了口气,转过脸去看欠着身子的姜维桢:“我从来拗不过你。但是兄长,往后这些事,你也不必来寻我商议了。”

“六殿下。”姜维晰拂袖离开姜维桢的书房,还存着几分气性,神色也不舒缓,才要转身,却被一道温然清丽的女声叫住。

他骤然回过头去,乍一打量怔愣在地——眼前人生的一张鹅蛋面盘,瓷肌雪肤,画着眉峰和缓的落尾眉,一双杏眼翦水眸目光盈盈地望过来,神情沉静柔和。眼下还飘着雪,她身上裹着一件浅桃色绒边的厚褙子仍显得身形芊芊,额上是同色的眉勒子,当中一块温润白玉衬之,发上珠饰也是简洁淡雅。

许是看他停了步子,这女子近了几步。

姜维晰看着人走近,心底暗叹兄长福气不浅。此等容色遍京城贵女中也是数得出来的,如此温雅清丽的气质却是少见。平素京城中各家的莺莺燕燕想来放到自己这位嫂子身边,就算容色有余,恐怕气质也是不及的。

“三嫂。”史文茵近了,姜维晰回神退开步子躬身行礼。

“六殿下。”史文茵回礼,语气平静,仿若没有听见先前书房当中争执的声音似的,“也是快过膳时,看来今日是不能留您一同吃顿饭了。”

“三嫂客气,子合公务尚未料理也不便多留,这就回去了。”

“是。只是眼下还下着雪,为避雪天路滑,我已嘱咐了府上送您一程。”史文茵淡笑,让裁雪递上一把纸伞。

姜维晰才同姜维桢争执,这会儿子史文茵这样客气,他倒有些惶恐了,接过伞又是一礼:“多谢三嫂。子合这就告辞。”

“六殿下请便。”史文茵淡笑行礼,直至姜维晰过了回廊。

书房里炭炉燃着并不冷,只是桌面上到底潦草。姜维晰匆匆走的,一二张函件纸张散在地上无人捡拾。姜维桢一手捂着眼,样子颓然。史文茵蹲身捡起才发现上面全是西厥文字。 “子合走了?”

史文茵仔细地辨认信函上文字之际突然听得姜维桢声音,稍有惊异却很快掩去,只点点头,起身时却不妨踩着裙摆趔趄一下。姜维桢心中一紧,下意识伸出手去,所幸史文茵稳住了身形才没摔倒,他的手顿在空中,见史文茵抬头才看过来要将手缩回去,却还是被她握住了。

史文茵摊开姜维桢的手掌,瞧见了掌侧和手掌中的印子,想起方才兄弟二人的争执的动静,虽未说话却皱了眉头。她轻轻地以指尖触他手掌中的痕迹,轻轻地拉近了些吹了吹。

“小伤。”姜维桢看着史文茵的眉眼,和缓了话音,带着叹息似的,“季七到后院叫得你?”

“殿下与六殿下吵得动静那样大,妾在后院都听得见,哪用得着季七来叫?”史文茵抬眼看他,到底含了些嗔意,“殿下不爱惜自己也就罢了,且得关顾着用物才是,到了年下,只怕要找个打家具的也是难了。”

姜维桢闻言倒是笑了一声:“阴阳怪气的。”

“妾说的是实话。”史文茵知道姜维桢放松了些,脸上才含了些笑,却见姜维桢又神情复杂地看桌面上摊开的纸张,心里想的是方才捡拾起的信函上的事,手却轻柔地搭到了姜维桢肩上唤他,“殿下。”

姜维桢闻言回头,对上了史文茵那双澄澈的眼睛。史文茵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手抚上了他的脖子。姜维桢像是得了许可,终于闭上眼睛舒缓了眉头将头贴到了史文茵的腹部,轻轻搂住了史文茵的腰。

他鼻端盈着那股熟悉的木质暖香,方才未及发泄的情绪才涌上来,激得他鼻腔发酸,他便用了些力气,将人越发搂的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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