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你说，方才殿下与六殿下怎么吵得那么凶啊？”裁雪许是在廊上站得无聊，随意走了两步，突然张口问身边的季七。

季七看了裁雪一眼，神色平静地摇了摇头，“不知道。”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也不是你该打听的。”

裁雪撇了撇嘴，自顾自地背着手踢了踢廊上的小石子，又扭过头：“那你说我该打听些什么？”

“什么都不该打听。”季七似乎觉得裁雪的问法颇为好玩，眼底有了些笑意，却仍板着脸。

裁雪闻言背身嘟囔了一句，“无趣。”

季七的耳朵多灵啊，跟着姜维桢上过阵，百步开外听得清惊马的人怎么可能听不见这一句嘟囔。季七眯着眼睛偏了偏头，放轻了步子走到了裁雪身后，冷不防出声：“你说什么？”

裁雪吓了一跳，转过身看见身长七尺肃着脸孔的季七，指尖都快指到他鼻尖上：“你，你这人怎么跟个鬼似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哇。”

季七自然不会回答她，也背着手故意说了一句“无趣。”

裁雪眼睛都瞪圆了，刚想反驳两句就听里间史文茵唤，便只能瞪了季七一眼便进屋去了。季七背着身自然能想象到这姑娘的神情，心里愉悦起来。

“文茵，让季七来吧。”

姜维桢拦住了想要推动他的史文茵，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这也吃劲。”

他话音刚落季七便进来了，史文茵便也没有多说，和裁雪两人跟在后头。她注意到书房门口有一段短短的门槛，寻常人自是如履平地，可换了姜维桢就得季七使巧劲让四轮车慢些颠簸过去。

姜维桢没说错，要推他，确实是要吃劲的。出书房就不容易了。廊上平坦倒还好些，可是下回廊就麻烦了。要过台阶。过了台阶到后院还有青砖石铺的一段，再过一个门槛才能到后宅正房沧院。

过了沧院的那个门槛，季七便不能进去了，史文茵才要搭上手，一个丫鬟便上来握住了姜维桢四轮车的把手，像是后知后觉一般朝她行礼，也未出声。史文茵与裁雪对视一眼，压住心里涌出的一点失落和不悦，由着这丫头熟练地推着姜维桢过了院子，颠过了正房的矮门槛。

史文茵今日用膳时很是心不在焉的，夹了一筷子芥菜嚼了好半天。姜维桢的筷子伸过来时她才猛地醒过神来，还回了一句“多谢殿下。”

姜维桢闻言便笑：“平日与你用膳可不见你这样客气。”他又夹了一筷子鸡丝予她，看她仍旧有些出神，凑近了些，“这是怎么了？”

史文茵又一回神，直接将姜维桢夹给她的菜喂进嘴里，状似认真，可是没一会便又出神了。 “今日着急上火的分明是我，怎么中午用膳倒惹得你心不在焉的？嗯？”姜维桢放下了筷子，正色道，“既然夫人不想用了，那本王也不用了。来人——”

他才喊了一声，就见史文茵睁大了眼睛唤他：“殿下。妾用，妾用。您也用。”她赶紧扬笑给姜维桢夹了一筷子火腿莴苣，倒是不敢再走神了，只是吃着也有些勉强。平素她能用一小碗汤，今日就用了半碗，可见还是吃得少。

午后两人照例要歇一阵子。史文茵唤丫鬟进来放帘子，自己对着镜子取了眉勒子和人的发钗，只是没彻底散了发髻。她在镜子里看着姜维桢自己摇着四轮车到炕沿，扶着床帏架子坐到了床上，动作也很是熟练，又一时愣神。

“夫人，你再坐在妆台跟前可就又到了回事的点了。”史文茵赶紧起身，熟练地从床尾跨过睡在外侧的姜维桢钻进了被子。

有了之前的相拥，这阵子两个人相对倒是泰然，史文茵注视着姜维桢的眉宇和双眼，突然垂下头去凑近了他些，声音闷闷地唤“殿下”。

“嗯？”姜维桢应，也凑近了些，“用午膳时你就心不在焉的。”

“殿下对我很好。”史文茵没有抬头，手贴着颊侧显得格外乖巧，“我却没有好好对殿下。”话音倒是有些委屈。

姜维桢才反应过来，大约是今日史文茵见了他在府中行动不便有些自责，有些窝心，声音更缓了些：“你嫁给我就是最好地对我了。”

她摇了摇头，又凑近了他些。姜维桢轻轻一笑，伸手搂住了很是顺从的史文茵，又捏了捏她的鼻尖，“总是多思。”

史文茵握住姜维桢的手腕去挡他的逗弄，含糊地嘟囔了一句“殿下”。

“若是真想着要对我好，倒不如先换了称呼。”史文茵听这话有些奇怪地抬起头来看他。打了帘子房里昏暗，姜维桢低头，怀里那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乖得叫他心软，倒真跟只团在怀里的猫儿似的。姜维桢开口含了笑意，有了点逗弄的心思，“我唤夫人，夫人合该唤我——‘官人’。”

话音一落史文茵先是一愣，而后便又垂头不语了。姜维桢有些忍不住笑，以指尖碰了碰史文茵的耳朵，果然热乎乎，而怀里的人抬起头来，大约是两人挨得太近，史文茵的额碰上了姜维桢的唇。

史文茵登时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姜维桢也有些无措，不过很快便镇定下来。他轻轻撤开了自己的手，淡淡地咳了一声：“还是快歇吧，过几天回门之前还要进宫见一见祖母，想来还有不少事情要做的——”

“殿下。”姜维桢才及转身，便觉怀中女子越发靠得近了些，声音和软，“官人——殿下就容妾任性一回吧。”史文茵说着轻轻踢了踢自己的被子，将脚尖塞进了姜维桢的被中，而后慢慢地靠近了他。

姜维桢一时怔愣才缓缓揽住了半盖着被子的史文茵，他叹息一气，伸手将女子裹进自己的怀里。怀中的女子慢慢抬起头来，姜维桢的心头某处就在女子的温柔羞怯的注视中塌陷。

良久，他勾起唇角，这次不是无意，而是轻缓大方地吻了吻妻子的额头，温和地安慰道：“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