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那厢史文芩与秦斯吟嘴上不停，这厢史文茵与几位夫人寒暄也注意到了那边姑娘们的动静。

“裁雪。”史文茵注意着史文芩那头，眼看史文芩脸色不好，先问了一句上席攒局主理事务的温国公秦大夫人，得了首肯便微侧着身子叫过裁雪交代了两句。

裁雪神情没变，很快便退了过去。史文茵转过身来神色如常，继续与几位诰命夫人攀谈。眼下也就她算得上正儿八经的王妃，青阳王伤后失势，可起先在朝时也是各方多有恩惠。毕竟眼下立储之事不定，左右结交总没有坏处。在京城摸爬滚打的数年的诸位诰命夫人自然懂得这个道理。是而言辞间没有半分因着青阳王妃年轻而轻看的意思。

“——我看文芩姑娘这脸皮可比城墙啊。”秦斯吟说了一句，史文芩已经彻底垮了脸。她有些压不住脾气，眼看就要发作却突然被人叫了一声“文芩姑娘。”正是被史文茵遣过来的裁雪，身后还跟着四五个丫鬟，手上都端着茶水和点心。

“王妃娘娘问过了秦大夫人，开席还有一阵儿。秦大夫人、王妃娘娘和几位夫人怕姑娘们说欢了空着肚子，便先叫奴婢到小厨房取了些点心果子来给姑娘们垫垫。”

说着裁雪便把手中的点心送到了桌面上。

“五香糕。”裁雪把盛五香糕的碟子放到了史文芩眼前，“王妃娘娘特意问了秦大夫人，这五香糕是文芩姑娘喜欢吃的，特意叫奴婢送过来的。”她才说，史文芩立马得意地看了一眼明显忍着的秦斯吟。

裁雪瞧着史文芩的神色，低下头撇了撇嘴。另一边的丫鬟则给秦斯吟送上了一碟雪花酥：“大夫人嘱咐奴婢，雪花酥是姑娘喜欢吃的。”听这话，秦斯吟便也不甘示弱地瞧了一眼史文芩。

裁雪补了一句：“秦大夫人说了，今儿的点心样子多，国公府的四局六司紧着各位享用呢。” 她说完，其他的姑娘们也都缓和了神色，气氛一下子和睦起来。史文芩和秦斯吟对视一眼——这一局打了个平手，没分出胜负来。

“文芩姑娘。”送了糕点，裁雪附耳史文芩，声音压得格外低，“我们夫人说了，在外头都是一家人。还望您压着点脾气莫让二夫人操心。”她说完退开一步，毕恭毕敬地行了礼。

史文芩也满面笑意地冲裁雪点了点头：“多谢姐姐。”裁雪微微吸气，脸上含着笑，退出去时垂下头来只觉得脸上的神情都僵了些许。

“都妥当了。”她退回史文茵身后，附耳一眼，史文茵轻轻点了点头。

姑娘们那里气氛如常，仿佛方才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怀好意的对话似的。

程沛棠脸色很不好看，桌子下手指紧紧地绞在一起，绢子都快叫她揉烂了。

她的座位也不知是不是秦大夫人有意安排的，她进来时只觉着是靠近史文芩和秦斯吟有些叫她膈应，除此之外还是很抬举她的。这真坐下来她才觉得只怕这秦大夫人没看上她——这座位说是靠近上首，偏偏不上不下夹在夫人和姑娘们中间，靠近她的夫人没一个是真正说话有分量的，大多是家里主君挂着个虚职在朝上附和跟着温国公才得了帖子。

她可是临昌王府的夫人！她才不要自降身份跟这些不入流的人结交。偏偏她下首又挨着临昌王妃的两个候选。是上也说不得话，下也说不得话，一个花厅这么大的场面，偏偏她一个人干坐着等开席。再看看靠近上首与诸位夫人们聊天的史文茵，她一口银牙都恨不得咬碎。

本来她能看看史文芩和秦斯吟两个黄毛丫头争锋也还好，还觉得两人斗得不够狠。眼看史文芩要失礼发作了，史文茵那个丫鬟又上来用几盘糕点就化干戈为玉帛了。她心里这火气就有些压不住，偏偏跟着她的嬷嬷也跟着去送什么糕点不在跟前，过了一阵子才来，看她神情不好才晓得了事情轻缓。

“还不去看看裴微微！”

程沛棠声音压得格外低，那嬷嬷听她这狰狞的语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马便退过去了。还有裴微微这张青梅的牌没打呢，就冲今天温国公夫人给她安排的这个位子，她怎么着都要用史文茵让史文芩和青阳王府脸上狠狠难看一回。

自打一进来，似云就一直盯着上席程沛棠那边。她这个丫鬟心里倒是始终记着今儿她们来是为了报程沛棠前些日子忽悠一仇的。可裴微微眼下可不管那么多。王妃娘娘身边的丫鬟给桌上送的几碟糕点都是她素日爱吃的，她也就顾不上想太多了。

“姑娘，程小夫人的嬷嬷过来了。”程沛棠那边一动，似云立马警觉地拉了拉裴微微的衣袖。 裴微微赶紧咽下嘴里的东西抿了口茶正襟危坐起来。

“裴姑娘。”那嬷嬷冲裴微微一笑，“我们家主子让我问问您爱吃点什么点心，等会儿好嘱咐后厨。”这嬷嬷说着便往青阳王妃那儿瞟了一眼，给裴微微使了个眼色。

“啊，”裴微微立马点头装作意会，也往史文茵那儿瞟了一眼：“我现在想喝点茶，稍后再用点心。”那嬷嬷看到裴微微的样子，笑意更重，毕恭毕敬地退了过去。

嬷嬷才一转身裴微微便和似云对视一眼，抿着嘴儿笑起来。她商贾之家，坐的位置离上席这么远。程沛棠自己要面子，倒是想她给人青阳王妃难堪，做梦去吧。

裴微微耸着鼻子轻哼一声，心里又想还好自己老哥裴英华把事情给她说清楚了。

这么想着她又感激似的看了似云一眼。似云看着上席再看看自家姑娘直接松了一口气，也庆幸起前些日子还好同大少爷说了，要不然依着她家姑娘这个恨就恨死爱就爱死的纯性子，今儿指定要不好看了。

“——王妃娘娘这可问到点子上了。我们的国公夫人素来也就只有茶道这一个喜好。”

下头坐得姑娘们之间兴许还有波澜，上席几位夫人之间聊了这一阵子，气氛却是一片安详和乐。

说话的是参知政事范天钧大人的内眷，也是眼下国公府当家的秦大夫人的密友。家里主君的官职不小，这夫人的性情却是活泼，听史文茵有意问起秦大夫人的喜好，说话间还轻轻拍了拍史文茵的手，眨了眨眼睛。

史文茵也笑，叫过了裁雪吩咐才对范夫人和秦大夫人言笑：“那今天我过来倒是对了。”她让裁雪把取来的礼送到秦大夫人跟前去。

秦大夫人虽与那活泼的范夫人是密友，但是性情却是迥然不同的。大抵是当着偌大府上的家，约束着下头四五房人，秦大夫人为人不苟言笑，也是极严肃的。这一会子谈天，她居主位只是缓和着神情听下头的几位夫人与史文茵攀谈，时不时定调子似的说上一二句。

因着这个缘故，秦大夫人打开那礼盒时，史文茵掌心竟又微微发汗。

“王妃娘娘有心了。”

秦大夫人合上那盒子叫下人收好，史文茵便松了口气，才笑着说了由来：“夫人言重了。我先前一直在府上料理事务不大听闻外事，不想今日的礼正衬上了夫人的喜好罢了。”她说话间，裁雪给上席其他几位夫人也都递了礼。

眼见各位夫人目光投来，史文茵含笑端茶：“今日是沾了秦夫人的光，我也是头一回与诸位相聚。以茶代酒先谢过秦夫人慷慨。”

青阳王妃有如此美意，温国公自然不能落下礼数，秦大夫人自也端茶受下。

一杯饮尽，裁雪再斟一杯。史文茵再端茶看向其他几位：“今日与诸位相见也是缘分，青阳王府从来也是愿意结善缘的。借着今日机会我也敬各位一杯。改日若是在府上有机会请大家一聚，还望莫要推辞才是。”言毕史文茵饮尽，诸位夫人自然也都给足了面子。

她们自然明白这“善缘”既是王妃与她们结，也是青阳王与她们在朝中供职的主君结。眼下争储之事引而不发，朝上结党情势瞬息万变，青阳王虽不上朝却与六殿下四殿下都说得上话，再加上这王妃虽年轻却会来事，说话做事很是有些分寸，也不摆架子，既是有心结交，那她们自然不会拒绝了。